天好的时候，阿思的奶奶喜欢在自家门前晒太阳，从我有记忆开始就这样。有时候和村里别的老人，但更多时候都是她一个人。

阿思是我的邻居，因为两家人的关系不错，所以我与阿思也成铁哥们。不过，阿思初中没念完便和村里几个哥哥出门做工，而我则考进县里的高中。

第一年春节，阿思衣锦还乡，他全身上下焕然一新，还给家人添置了衣服和电器，这让村里人羡慕不已，都说他有出息，头脑精明注定发大财。一些势利短视的老人就把我拿出来比，数落我快20岁还在上学，糟蹋父母的钱。

那天阿思去村口的小卖部买东西，门前坐着几个正在晒太阳的闲汉。阿思见状，就从兜里掏出一包白色烟盒，熟练地从里面捡出几根烟，发给几个抽烟的同村长辈，平时不受大家待见的四娃也趁乱精明的捎走一支。

“呦！亮哥儿，你整什么烟给我们抽，抽起来又順又甜，真好抽。”我二伯是几十年的老烟民，不过他一生只抽过3块钱一斤的卷烟丝。

“二伯，这是好烟，叫熊猫牌香烟，你们知道吗？咱国家领导人最爱抽这个牌子的烟。”当然，这是阿思随口编的。

我二伯听到他和国家领导人抽同一个牌子的烟，吓得连忙后退了两步，那双因长事农活而粗糙不堪的手不停地发抖，赶紧用手熄灭了刚点燃的香烟。

“亮哥儿真是出人头地了。”庄稼汉们异口同声的说。

往后的几年，只要是阿思回乡，就一定成为村里的焦点，而他也总会带回一些外面的时髦东西，仿佛这闭塞的山村因为他的回来，才能与现代社会接轨。我也曾几次问阿思，在做什么发财，可他都总是顾左右而言他，我猜他在工地上干活，碍于情面就没有继续追问。

大学毕业后，我考取省里的公务员，在隔壁市检察院上班。二姐遇到了好的姻缘，家里的条件逐渐得到改善。村里也因为修了公路，乡亲们的生活发生巨大的改变，大多数人家修起了洋楼，日子过得挺好的。但我听母亲说，唯独阿思一家，如今还住在近30年前的土砖房里，这让我很意外。但问起原因，母亲却让我不要再问。

5年前的清明节，我终于攒了些假期带着妻儿还乡。4月山里的早晨还有些冷，我远远看到阿思的奶奶坐在破败的土砖房前晒太阳，由阿思父亲陪着，像很多年前那样在等阿思回家。好几年没见，他们几乎变了模样，尤其是阿思父亲，好像成了一根稻草也能压垮的糟老头。

阿思很多年没有回来过了，没人告诉阿思奶奶为什么，只是一直说他在外面忙，回不来。可村里的人都私下说，阿思回不来了。至于为什么，大家都讳莫如深。大概是阿思奶奶听到或是察觉到了，春节后她的身体每况日下，有时候会突然莫名其妙地嚎哭，日渐苍老痴呆起来。

谁没想到，前几天阿思突然回家了，他带回来很多礼物，还给阿思奶奶买了一身新衣服，但却对我视而不见。阿思奶奶看到阿思，精神也好了很多，不犯痴呆了，他们还其乐融融拍了一张全家福，老人笑的合不拢嘴。

但阿思只在老家呆了一天。

阿思走后几天，老人突然感染风寒，加上年事已高，不幸驾鹤西去。但脸上却挂着笑意，她没有遗憾了。

后来知道，那天回来的“阿思”是假的，难怪他不理我。据说那是阿思爸爸看到阿思奶奶的身体状况，估摸着也熬不久了，她嘴里整天念叨着阿思，所以就在网上发帖，花钱雇了一个长相相似的男孩回来假扮阿思。其实也不是很像，只是老人眼睛已浑浊并不太看得清，就当成了阿思。

而真正的阿思，毕业后加入了一个盗窃团伙，所以那些年赚的钱都是偷盗来的。后来在一次潜入工厂偷窃时，被人察觉，阿思在慌乱之中逃跑，不料爬墙的时候触到高压线……

从此，阿思再也回不来了。